不过这些运气,都完全比不得此时此刻。他坐在昏暗的牢房中,对着扮成狱卒的仙道彰无声地咧开了嘴:
“他竟真的找到了你。”
相田彦一,相田彦一。
他选对了人。
仙道蹲下来,将饭菜一一摆出,然后沉默地看着他。
并非他不想对越野开口,而是他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越野宏明直起了身,呲牙咧嘴踉跄两步,走近些来,隔着粗厚的栅栏,在如豆的灯火下,仔仔细细端详仙道,半晌,才笑道:“仙道,你胖了。”
仙道:“……”
但越野却瘦了很多。
他攀在栅栏上的手臂挣出了青筋,脸颊深陷胡子拉碴,仿佛老了二十岁。
越野应该是除了田冈外,和仙道认识最久的人;但却是他,亲自下令让仙道下山。也许陵南阁确实有容不下“仙道彰”存在的人,但这些人当中,不应该包括一个越野宏明。
仙道动了动嘴,那想了一路,不,从下山起就开始抱持了数年的对越野的怨愤和疑惑,从内心最深处泛起涟漪,一圈圈荡开,继而掀起滔天巨浪,然后在越野宏明这落魄而狼狈的形容面前,终于不可控制地破碎不见。
该如何让说起呢?该说些什么呢?
既然当年下山时也没有问出口,此时再提,又有何意义?
越野冲着仙道坐了下来,笑叹:
“我果然运气很好,彦一能找到你,你还能愿意来。”
“你其实不愿意来的,对吧?”
仙道将饭菜递了进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快吃。”
越野伸手接过碗来,扒拉了两口,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一时间,昏暗陈旧的牢房里,空气渐渐沉寂,一人沉默不语,一人静静吃饭,气氛冷硬而疏离,几乎要凝固起来。
“……为什么把阁主令给我?”
仙道终于忍不住,还是先发了问,看着越野皴裂的手指,他心头五味杂陈:“既然已经让我离开,又何必……”
当年,关于“仙道是个怪胎”的传闻,在田冈逝去五天之后,终于脱离了老阁主在位时的威压,在阁中迅速扩散开来:“仙道彰”无声无息地在陵南阁出现,能够毫无礼数地和阁主对谈;自由出入禁地,并且对各项高阶灵术都能运用自如;无人知道他的来历,田冈似乎也并不打算对此解释。仙道不知道的是,当他在后山陪着田冈的灵柩时,福田吉兆曾经带着人闯进田冈的灵堂,当面质问越野为什么让“不知底细的外人”守着阁主遗体,甚至言辞激烈地怀疑,老阁主就是被仙道以不知名的手法害死的。
“对不起。”越野粗鲁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凑近了些,哑声道:“……我不是抱歉让你离开陵南阁,而是又让你回来。”
“但我真的是,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仙道不解:“什么意思?”
越野微微侧了头看他,半晌,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做人很难吧?”
仙道神色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