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那时宴上,四目交错间,她弯起眉眼,巧笑嫣然,他心里顿时腾起一股久违的暖意,恰如久旱逢甘露。然而当天夜里,他就听见父亲房中传来的哭叫以及阵阵拍打声,翌日清早看到继娘脸肿嘴青,便知昨晚她被父亲打了。
父亲打人无需理由,有时一个喷嚏都能让他暴怒。他是父亲的拳垫,动不动就要挨顿揍,以孝为先的时代,即便他被父亲打死,也没有人会出来替他说句话。年幼的他很害怕,每晚都在救神护佑,别让他再被父亲打骂了。
神听见了,他派来神女,挡住父亲铁锤似的拳头。
“他是你儿,你怎能下得了这般毒手?!”
一个弱女子以身为盾,紧紧地把他护在怀里。在氏族中,她是头一个敢反抗父亲的人。年幼的他心存感激,顿时觉得有了依靠,从此她就是他的神。
十三岁时,他离开会稽,去到远在兰陵的堂兄府上学骑射。这也是她的主意,她希望他能摆脱恶父,自力更生。
他想带她一起走,却没能开得了口,而这次道别最终变成永别。
两年后的立春,她被父亲打死了,说她勾引父亲宠臣,被父亲捉、奸在床,父亲一气之下以青雀烛台打穿她的头颅,她死的时候双目圆瞪,入棺都没闭上,只好以布蒙眼。
他千里迢迢骑马归来,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他伤心欲绝,只恨当时没有勇气带她走,她的死皆是他的过错。
想到此处,萧玉的痛更深了,深到心底,深到四肢百骸,看不见但实实在在地痛着。
斯人已逝,他留在这满血腥的萧府里缅怀,每到夜深他总能听见女子哭泣,好几次他瞥见一抹白影从她生前所住的卧房一晃而过。他欣喜万分,赤足追过去,一直追到廊道尽头。
有人在窃窃私语,是婢女,她们说着那夜所见,他不由屏气凝神,细细聆听每个字。
婢女说,那晚萧侯外出,夫人在房中给小公子写信,这时公子卿来了。公子卿是萧侯的宠臣,能在府中自由出入,故他进夫人房中,无人敢吱声阻拦。
守在门边的婢女都听见萧夫人求救声,她们面面相觑,百般思量,最后假装没听见。没过多久,求救声变成哭,依然没人敢进那道门,众人就立在外边个个如偶人,不管里面是何动静,他们都当假象。
渐渐地,门里没声儿了,一切都像结束了,偏偏这个时候萧侯回府,一入房就见两人衣衫不整,公子卿当即就说是夫人勾引他在先。萧侯二话不说,抄起青雀烛台将夫人活活打死。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如此,原来继娘并非生性淫、乱。
他心里腾起熊熊怒火,提起青铜剑直冲父亲卧房,将陪侍的公子卿拽起来,直拖至继娘房前,一剑杀之。
父亲来不及阻拦,只能趴在公子卿残尸边号啕大哭,如丧考妣。
第二剑差点就落在父亲脖颈上,但不知为何,他使不出劲道,仿佛有只手从后拉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冲动。
他想……应该是姬妍回来了,他吞声抿泪,回头望去,门后却是空荡荡的。
这是萧玉第一次杀人,热腾腾的血似良药,暂时抑住了痛苦滋味。他长大了,长成翩翩少年郎,再也不会畏惧父亲拳脚,可这么个时候她不在人世了,他最想保护的人死了。
没过多久,萧府里的婢女一个接一个离奇死去,她们像是被吸光血,只剩层干瘪的皮。惊慌之余,父亲决定搬离此处,就在临走的前一夜,他也死了。
萧玉看着他死的,他被一抹鬼影缠绕,先是剥去皮,之后抽去骨,在鬼影挖他心之前,他还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