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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渡念(一)
    萧玉昨晚酒喝多了,头疼半宿,好不容易睡着又被道刺目的光惊扰了。他把脑袋蒙在被子里,朦朦胧胧要入睡,楼底下突然炸开声,一个又尖又亮的嗓子在叫:“棕绷修哇,啊有哇额藤绷棕绷修哇……”(注1)

    话音刚落,“唰唰唰!!”的噪声又起,定是对门王家姆妈在涮马桶。

    早不涮晚不涮,偏偏这个时候涮!萧玉窝着一肚子火,抬头看看五斗柜上的闹钟,这闹钟没见着,倒看到一个女人——没穿衣服的女人,她就躺在他右边,乌发如缎散在牡丹纹粉绸枕套上。

    萧玉又往五斗柜看,没有闹钟也没有花瓶,这不是他的房间。

    萧玉惊得睡意全无,身子似被上了稠浆,只有眼珠子能动。他小心翼翼看着枕边女人,丝毫想不起昨晚的事。

    什么时候来这儿的?什么时候脱光衣服睡人床上的?莫非自己被人讹了,要来个仙人跳?

    萧玉懵憧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脑子里浮出一个字“跑!”

    趁枕边女人没醒,萧玉偷偷地伸出一条腿,想把地上的西裤勾起来,可天冷,空气像冰水,稍稍一沾他又不争气地把腿缩回被子里,直打哆嗦。

    枕边人翻过身继续酣睡,萧玉看着她的眼耳口鼻只觉得郁闷,眼小鼻塌,长得这么普通,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调调!怎么会与她滚一块儿的?!

    想着,萧玉也不管天冷,连忙起身穿衣服。冰凉的衣料贴到光溜溜的身上,他“咝”地倒抽冷气,硬是忍着针刺般的不适匆匆穿戴齐整,而后在那女人睁眼之前开门逃了。

    这是一栋他完全不认识的楼,冲下楼梯时他与这儿的住户打了个照面,住户眼露鄙夷,仿佛嫌弃他刚刚干过见不得光的事。

    萧玉实在没印象,甚至不知自己错在哪儿,他逃似地跑出这栋旧楼,差点把一户人家“乌粗头”撞落。(注2)

    “小瘪三,弄要西啊!”(注3)

    吴侬软语的叫骂,萧玉听不太懂,他刚搬来不久,一切全都新奇,连传承千年的方言听起来都像是西洋话。

    前些阵子北平经常闹游、行,有次死了四十七个人,忙死他和司妍了,于是司妍就说换个地方,至少白天能清静些。

    乱世之中哪有清静的地方,选来选去他们选中上海。

    上个月,他与司妍坐船上十六铺码头,来到这十里洋场。如今天下不太平,皇帝轮流坐,惟独这上海滩繁华得有些畸形,店铺客栈鳞次栉比,从早到晚都熙熙攘攘,似乎与这乱世脱了节。

    萧玉活了千年,经历无数次改朝换代,他就像个历史中的看客,见证每个潮起潮落。

    如今正是潮落的时候,每逢此时客栈的生意最好。上次潮落他和司妍住在扬州,整日都在客栈里忙得像个陀螺,待引渡完几批亡魂后,他们的家没了。

    扬州十日,清兵屠戮劫掠,十日不封刀。有书记载几世繁华的扬州城是时“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

    当年萧玉在世时也曾率兵屠城,看到家只剩焦炭残瓦,金银被洗劫一空,他不得不叹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自那时起他与司妍隐居起来,偶尔下山转转,不转还好,一转傻了眼,怎么个个脑袋似瓜瓢,前面一半没了毛?!

    萧玉可稀罕自己的头发了,宁愿掉脑袋也不剔瓜瓢,结果就掉了脑袋,从此他对那个朝代没好感。

    终于清帝退位,还被人从紫禁城里赶出来了。萧玉不用留难看的瓜瓢,但也不能蓄发,进步青年说这是封建余留的陋习,是封建主义的象征!于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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