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像猿猴般爬到牢门边,从萧玉手里接过半袋酒喝了起来。他一口气喝到底,然后抹去嘴边酒渍,笑了。
“多谢你来看我。”
他说话声沙哑低沉,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人对眼。
萧玉恨其不争,怒其无能,总觉得他自暴自弃实在是太窝囊。萧玉惟恐天下不乱,故意大声说道:“二郎,你何苦如此呢?人明明是你三弟所杀,你干嘛要做他的替死鬼。”
牢房深幽,声音稍大就有回响。王楠一听顿时惊慌,急忙跳走来道:“是我杀的人!是我!我自知罪孽深重,逃不了了!”
他似乎想让天下人都听见,声音大得几乎把萧玉的耳朵都震破了。萧玉揉起微微痛疼的耳,刚欲开口,王楠立马凑近,似要把整个身子嵌到牢栏间隙中。
“萧兄,求你一件事,你就让我安心地走吧,求你了。”
王楠以轻不可闻的低声苦苦哀求,他不想脱罪,他心里很清楚,若此时身处牢笼的人是王桦,这日子定要比眼下更难过。
萧玉无动于衷,王楠急了,伸手抓住他衣角在地上叩三个响头,而后哽咽道:“就算你把我救出去,我怎么在这世间活,怎么面对爹爹和死去的娘?王家要死一个人,就死我这没用的人好了。”
“谁说你没用?你可比你那三弟好上一百倍!”
王楠微微一怔,凝神想了会儿,摇头苦笑起来:“在世人眼里,我就是不如他。读书不如他、做人不如他……心好有什么用?哪几个人会真正与你交心呢。萧兄,烦您帮我带句话,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妍儿,下辈子我定衔草结环。”
提及司妍,王楠眼里终于闪出一丝不甘,他痛苦地蹙起眉,手紧接着胸口,仿佛那里有道看不见的伤。
萧玉无奈叹息,颔首答应了。王楠心花怒放又磕三个响头,当他再抬首时,眼前人儿凭空消失了。
秋分一过便是王楠行刑之日,或许是命不久矣,连待他苛刻的狱吏们都客气起来,要水给水,要食给食。
王楠向来风流,以前所穿的衣裳都是好货,眼下他也想走得体面,最好能洗把澡,脱去这藏兮兮的囚衣。
牢门咯吱作响,不知是谁来探望。王楠抬眸,看见司妍捧来一堆衣物,身后还有人拎着缕花食篮。
王楠傻呼呼地笑了,就像初遇她时,眼馋地跟了一路。她走近,蹲身将手上之物递他手里,他又情不自禁想起,那晚解手时,他跳到河里救起她,结果还被她揍了一拳。
不知怎么的,王楠舍不得死了,虽说短短几月,他却似爱她万年,所有好的、坏的,全都尝了个遍。
“你头发乱了,我替你梳。”
司妍低声而道,王楠便乖乖地把脑袋伸过去。他的发丝都结成块了,上面还不知黏了什么东西。司妍一点也不嫌脏,小心翼翼梳理干净,再结成髻。王楠如愿以偿换了身新袍,再接过司妍递来的饭菜,大口朵颐。
“好吃!娘子的手艺……好!”
王楠两腮塞得鼓鼓囊囊,说都说不清楚。司妍就在一旁看着,神色清冷,无悲无喜。
王楠吃得太急哽着了,忙拿来酒灌下。司妍忙替他拍背顺气,直到他把喉咙里的东西吞下。
四目交错间,王楠恍惚了,他似乎看到洞房花烛夜,她坐在榻边等他来,而他酒喝多了,步子都不稳当,一不小心栽她怀里,撞得人仰马翻,两人对视了会儿,忍俊不禁。
“哇”地一声,王楠大哭,他倒在她怀中蜷缩成一团,口中不停喃喃:“我不想死……不想死……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