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衙门差役拘了黄班主后,瑞霞班里的管事不是携款潜逃就是被衙门抓走了，剩下的都是卖身在瑞霞班、除了吹奏乐器和唱戏什么也不会的伶人。
老老少少的伶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猜测那五个彪形大汉是什么来头,瑞霞班又出了什么变故,自己该何去何从。
秋官一下楼,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其他伶人眼里,秋官小时候阴暗地像个长在角落里的蘑菇，长大了也不爱理人，红了以后更是目中无人了。
对于秋官被黄班主三番五次地逼迫,他们既幸灾乐祸，也兔死狐悲。
对于秋官被顾文杰觊觎,他们既鄙夷不屑,又暗暗倾羡。
身为贱籍优伶,大多数人都是一生颠沛流离孤苦无依,老了残了病了,或者得罪了大人物,直接就会被戏班扫地出门,死后连一卷草席都不见得有。
反而被富家子弟赎回去做个小厮，天长日久谋个管事或者敛些钱财，倒不失为安身立命的好法子。
秋官没管众人的小九九，直接宣布道：“瑞霞班从今日起更名为云喜班，东家就是我身边这位小姜东家，蒙东家信任，今日起云喜班由我打理。”
姜妍朝众人拱了下手：“不才小小姜，正是云喜班的东家，也是天工阁的东家，希望与诸位日后相处愉快。”
伶人们不由面面相觑，眼里都是疑惑。瑞霞班不是被顾少爷买下来了吗？这小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年纪比秋官稍长、长得比秋官稍微丑一点点的青年站了出来，“师弟不想陪顾少爷喝茶，也不用失心疯到找个小孩来糊弄大家伙吧。”
秋官没有理他，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叠卖身契，一个一个地点名。
姜妍莫名想起了大学老师点名的盛况，有种等待自己和舍友的名字出现，然后变换粗细嗓音答“到”的冲动。
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伶人惊疑不定地上前看自己的身契，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这是真的身契，可是这身契又怎会在秋官那儿？
点完名，秋官环视了一下众人，道：“诸位师兄师弟，若有哪位不想留在云喜班的，可以马上拿着身契离开。”
拿回身契？有人心动了。
不过想到要离开云喜班，他们就歇了这个心思。
离开戏班子又能去哪里呢？去另一个戏班子？
秋官继续道：“若是决定留在云喜班，就要服我这个班主的管，谁要是坏了规矩，也别怪我不客气，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决定去留。”
说罢，在老郎神前点燃了一支香。
众人窃窃私语了一阵，一致决定——不离开。
一日落在贱籍，终身不得解脱，自由身又有何用。
况且他们除了戏班子的行当，什么都不会，除了唱戏，又能做什么？
一炷香只烧了半截，众人就一致决定留在云喜班，不要卖身契。
秋官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说：“等香烧完吧。”
另外半截香也烧完，秋官把卖身契全部放回了匣子，微微欠身，双手捧着匣子，送到姜妍面前。
这是秋官在众人面前表的姿态，表示尊重姜妍这个东家的姿态。
姜妍接了匣子，转手就递给了李保国，既然秋官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云喜班的半个东家，自己当然要配合他。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匣子移动，直到匣子到了李保国手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