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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鹧鸪天(三)
    王授文走后。天就像一个厚实的陶碗一般压下来。

    乾清门至丹陛的高台甬路上,掌仪司的太监抬着装载大行皇帝梓宫的吉祥轿过来。王疏月随着甬路上的人们一路退向道旁。乾清宫中的女眷们,也都跟着掌仪司的人从明间退出来,绕过江山社稷亭,退到月台下临时的毡帐中去候大殓之礼。

    嗣皇帝要亲视大殓之礼,至于其他人是否视礼,按照前明的规矩,要由嗣皇帝来定。这会儿皇帝还没有起驾,乾清门前正在摆设金织金龙纹的丹旐,乾清门至太和门之间的卤簿仪仗中,旌旗迎风。

    浑浑噩噩的雪幕后面,像憋着谁的一口又老又恶心的灼气。

    吐不出来。

    吉祥轿过去了。人们从新捡起手上的差事。

    王疏月立直身子,遥遥地看见裕贵妃与贺临一前一后地朝着丹陛走来。

    未几,就到了面前。她将要跪下请安,贺临却抢道:“免了,再跪就废了。”

    说完,却见自己的额娘同王疏月一样,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他不自在,抬脚就要走。谁知裕贵妃却道:“你略站站,本宫先去同太后娘娘请安。”

    贺临看着裕贵妃的背影,鼻腔里笑了一声。自己这个额娘,在先帝的后宫浸淫多年,看似修身养性。最后片污不沾地走到了贵妃的位分上,靠的并不见得是那表面上的憨纯,她也是有手段有智慧的人,可为什么在王疏月和自己的事上,就这么偏执,硬要把他们往一块凑。

    他不是贺庞,娶了妻子搁一边,他是个有血性的男儿,既已有了所爱,就该好好去热着富察氏的炕头一辈子,王疏月……就像她说的,等她入府,就劈一个院给她,让她天天写那些酸不溜的东西,闷死她。

    想着想着,心思活泛起来,一下子想远了,回深却见王疏月正凝着他的前额。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眼光中星月游觅,看得他差点要涨脸。

    他不自觉地拿手去挡:“你看什么。”

    “看王爷有没有照着奴才说的做。”

    贺临想起她昨晚让她好好给贺庞磕头的那一句话,心里一下子顶不自在起来,冷了她一声:“低头!”

    她抿唇笑了笑,顺从他的话,当真把头垂了下去。

    那种乖顺,是挑不出一点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带着些他看不清的挑衅,他想骂她傲不知礼,然后呢,竟找不到说辞。

    两人就这么相对立在丹陛前。

    王疏月咳了几声。

    “冷啊?”

    “奴才不冷。”

    哪里是不冷,分明冻得嘴唇都白了,贺临看着她别过脸去,掩唇咳嗽,咳得筛肩抖背的,想起她前夜被贺庞丢在雪夜里跪了一夜,定是染了风寒还没好。男人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到领口,仰头解开了自己披风系带。

    “拿去裹着。”

    那大毛的披风直扑到了王疏月的脸上,她怕碰到伤处,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都说这些皇子皇孙受汉礼教化,但这位爷是半分都没有习得。

    “王爷不冷么?”

    “爷一会儿有暖地方站。”

    说着,他将双手揣进腋下,吸了一把鼻子,背也跟着佝起来。饶是个铁皮的将军,也受不住这人间富贵城中的寒。这得是多冷的一个地方,冷到把人息带出来的暖意都吞掉了。

    王疏月看着他的模样,低目偷偷含了一个笑。

    “王疏月。”

    他突然正色唤了她的名字。

    她忙立端身子,蹲了一礼应道:

    “奴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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