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汉家的文明，同他生来接受的文明是一脉相承的。

    苏离天然就有认同感。

    禹鼎九州，汤武革命，周氏分封，到秦混一宇内，这天下九州纵然有一时之分裂，终究要合在一起。

    苏离突然悟到了这方世界的另一种道，那是人道，足以跟天道抗衡的人道。

    天道打压人道，便有天下之乱，但统一之事，已经深入人心。天道亦不能扭转人心，故而仍是要分久必合。

    “如果要超越此方世界的天道，必定要整合人道。”

    苏离突然明白了那消失无踪的五代天妖之道。

    不过这一条道已经被五代天妖走绝了，苏离效仿不了。纵然成功，也不过是一个五代天妖，而不是他苏离。

    我自行我道。

    但北冥容纳一切，明白这一点后，对苏离也是有所裨益的。

    他悠然心会，可是妙处难与人说，果然天才都是孤独的，兴许举世只有南阳那位村夫能与他论道了。

    哎，但愿以后见到孔明，不要像遇见郭嘉一样。

    这也是偶像啊！

    …

    …

    如果说司空府是堂皇大气，那么尚书令府就是幽静深远。如同荀文若这个人。

    整个尚书府令种了许多花树，不是那种争奇斗艳的花，多是梅兰竹菊，暗香悠远，随处也可见青竹，种得错落有致，教人看得心旷神怡。

    苏离虽然羡慕，倒也没觉得自己的住宅有多不好。

    荀彧的府邸太高远出尘，虽然遗世独立，看着很仙，但也少了点温馨的感觉。

    自己住的地方，由貂蝉细心整理，瓜果蔬菜应有尽有，比这里多了些人气。虽则荀彧府上常常高朋满座。

    苏离在仆人带路下，到了正厅。

    大家都未落座，其中一人清如朗月，光辉照人，却不刺人，神情如若春风。

    “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苏离不由想到这些话。

    这便是荀令君了。

    只是苏离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倦和寂寞。

    荀彧认识的朋友很多，没有人说他不好，闲暇时都高朋满座，这样的人怎么会寂寞呢？

    但苏离懂得，这样的人往往最寂寞。

    你懂得天下人，天下人未必懂你。

    你为天下人倾尽心血，也许换不来什么。可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要去做。

    你不能让旁人知道你很累，你不能露出丝毫怯弱，你一举手一抬足都要很完美。

    荀彧是个看似完美到不真实的人。

    当苏离进来时，荀彧目光迎上他。那是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能给与人无穷信心。

    苏离的目光对上荀彧，他又明白了一件事，为何官渡之战，曹操自己都不知明日如何，意态惊惶时，仍是因为荀彧一封信坚持了下去。

    令曹操坚持下去的不是信的内容，而是荀彧这个人。

    这是国家栋梁，这是王佐之才，这是荀文若。

    苏离又明白“栋梁”这个词的含义了。

    他微微一笑道：“荀君安好。”

    荀文若微微意外，他本以为苏离是清傲的，是上古不屑圣王的许由那样的名士，但是他想不到，跟他初次见面的苏离竟如此亲切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