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身的土布夹袄洗的发白,下身的黑裤子也洗的发白,还用草绳帮了裤脚,脚上一双布鞋露出两只大脚趾,就这么的,蹲在秦凝家门口。
秦凝和这个中年男人隔着四五米相互看,不出声,但她认出他是谁了。
中年男人也慢慢站了起来。
他深沉的目光从上往下、从下往上再看一遍秦凝,小声问:“你,是小珍吧?长这么高了啊!”
秦凝的长睫毛扇了扇,摇头:“不,我叫秦凝。”
“小珍,我是你舅舅,项家舅舅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中年人像没听见秦凝的话似的,只管喊她名字,眼睛又苦恼的眯缝了一些,身子前倾着。
秦凝依然摇头:“我没有舅舅。你认错人了。让一让,这是我家,我要开门了。”
秦凝大力推开门,木门发出“嘭”的一声。
她把自行车推过去,项家舅舅项大元,只好身子偏了偏,把门口让开一些。
眼看着秦凝的自行车剩个车屁股,就要消失在门里了,他叹气:
“唉,好。你过得好,就行了。我也放心了。小珍,那我走了,你……你好好在这家过日子吧。”
他转身走,秦凝在门里转身看他,他的背有些弯,洗的发白的黑色裤子后面,用土布补了一茬又一茬,像一截树根。
秦凝叫住了他:“等等。你,有什么事吗?”
项大元身影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来,秦凝看见他黝黑的脸上,黝黑的眼圈发着红。
秦凝转开脸。
“小珍,我没什么事。我难得在家,今天一早,我们大队那个嫁到你们大队胡家角的,李雪花,到我家里,说来问问我,你是不是已经定亲了,你定亲有没有请我?
我……就想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一转眼,你竟然长这么大了,看起来你很好,我没什么事,我走了。”
项大元瓮声瓮气的说话,秦凝估计这个李雪花,应该就是袁志忠的娘。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门打开了点:“进来吧,进来喝杯水再走。”
“我……小珍,我不进去了,我……我来得急,没有带东西给你们,我就不进去坐了。”
项大元这么说着,秦凝的心口处,就突然的酸楚起来,齁疼齁疼的。
秦凝觉得,这并不是她自己的情绪和感觉,但却又真实存在。那可能是原主的情绪,她想控制,但,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她大力的吸了吸鼻子,拿手背擦了擦脸。
项大元便忽然也哭了起来,他拿黑黝黝的大手擦自己黑黝黝的脸,话语在黑黝黝的嘴唇里漏出来:
“小珍,你长的,倒是像你娘小时候。呜呜……小珍,你不要怪舅舅,舅舅没有本事,舅舅也穷,这些年,舅舅摇船出去替生产队买肥料、卖棉花,常常不在家。一年,就过年,才在家几天,但是,我们连走亲戚也走不起。
你几个表兄弟也生病,你舅妈一个人忙了地里忙家里,也操劳的一身毛病,我们实在顾不得你,唉!现在你蛮好,我也蛮开心,我没脸到你家喝水,我看一看你,我就走了。你好好的在这家过吧,我们穷人,能活着就是福气了,和这家人好好相处吧,啊?”
秦凝在门里就抑制不住的哭,这个项大元,就在门外抑制不住的哭。
秦凝觉得很奇怪,自己好像并没有要哭的情绪,可眼泪就是流个不停,鼻子塞的她站在原地直抽抽,嗯哼,嗯哼。
项大元就慢慢挪进了门,和秦凝站的挺近,瓮着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