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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赌徒巷7
    唐人街在日光下的世界总是缓慢的醒来, 五点半光景, 老人们先推开门板,睡眼惺忪的出现在屋檐下面。也有一些勤快的妇人,端出前几天洒在旧木盆中生满豆芽的绿豆, 赶早将最新鲜的卖到给饭店。因为再晚些时候, 饭店外卖就得拎着打包的盒饭,到与唐人街相邻的金融大街旁来回走动,向早起的上班族兜售蒸熟的饭菜与点心。

    不过这城中城的黑暗部分还没入眠。进早场, 得赶在赌徒街所有番摊收场前去。结束早场,要是个闲人,还能上茶楼正经喝个早茶。

    以上这段话是小六爷带着淮真边走边说的。

    一边讲, 一边不时被老街坊一句亲切热忱的“六爷”招呼声打断, 这也是为什么会馆都五点祭关帝。洒扫过后,沿街走走看看,再上番摊烟馆监督他们将门关上。免得再晚些时候,太阳出来,番鬼警察们也上街来了。

    “白鬼懒惰,非得准点上班,到点打烊, 连警察都这样。稍多上几小时, 工会就举牌上街闹事喊罢工。这群傻子,倒便宜了咱们。”

    这情形淮真倒真没见过。因为她惯常六点起床, 在床上赖到云霞也磨蹭着起床了, 两人才结伴下楼洗漱。去外面送衣服时, 差不多快七点钟,沿街店铺的老板们才逐一卸下厚重门板,从郊外运输蔬菜的板车停在杂货铺门边,将最新鲜的冬瓜,小白菜,洋葱,生姜,蒜与成篓的鸡蛋土豆从板车卸下,码在店铺最显眼的位置。

    等送完衣服回来,这座城市早起淘货的妇人们,逐渐从四面八方涌入唐人街。从海上回来的捕鱼车驶入生鲜市场,在一条街又一条街上遗留下会让白鬼们心照不宣的腥臭气,如今这种腥臭仿佛已经与唐人街融为一体。

    但是早晨五点钟的唐人街却有股让人迷思的清新,夹杂着一点酒糟味,是禁酒令时期夹带的私货气息。

    赌徒街离金融街很近。两人沿着城市苏醒过来的方向一路前进,陡然拐进一条幽僻的暗巷。洪凉生脚步大而利落,步伐一拐,拐入一间明亮大开的门板。

    淮真在那敞亮的大门前脚步一顿,迟疑的一看,门边挂着一个竖着的牌匾,上头写着广州百货公司。

    洪凉生这会儿已经进门去了,声音从空空旷旷的屋里传来“百货公司嘛,女人才感兴趣的玩意儿,男人一般查不过来。”

    原来是个幌子。淮真这才跟进去了。

    屋里几个柜台和后面的柜子上倒是码满了货物,大多是些居家用品成打的小杯子,饭店里寻常可见的炒杂碎碗,筷子,积了灰的财神,几十美分一张的廉价桌布和餐巾纸。一个赤膊的肥壮男人,在两个柜子中间勤勤恳恳的擦玻璃,掸地毯灰。一见两人进来,抬眼打了个招呼,继续低头干自己的活儿。

    洪凉生拉开墙上一道门板,露出暗沉沉狭窄楼梯的影子。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那是给赌场望风的人。”

    淮真又问,“这些东西都有人买吗”

    洪凉生笑了声,大概觉得这问题太傻,懒得搭理。

    跟着他往下走去,一股热浪袭来,夹杂着一股发酵一夜的阳刚之气。料是再习惯于清点早场的洪凉生,也被这大染缸似的人体臭气熏得皱了一瞬眉头。

    再往下走一点,淮真觉得自己像早晨六点半走进了一家通宵营业的网吧。一股麻将声轰击得淮真耳膜一震,连带天花板都像在颤下灰尘来。黄澄澄的钨丝灯照在一个个打着赤膊的身体上,黑的黄的白的棕的,颜色倒齐全。这群玩得不亦乐乎,叫声连天。里头还有些不愿脱西装的绅士,汗流浃背的站在十三张牌堆后头,经过一夜熏陶,早已入乡随了华人的大流。白人嗓门粗而阔,开发出来,叫得比码头华工还要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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