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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露吟

    苏佑点点头,他听说过此人自幼清贫却勤奋好学的故事,于民间也颇为流传。

    “然而章启生此人虽然书法资质奇佳,却不是个读书的料,乡试三次都不曾考上,遭到旁人与同辈的讥笑后,得了个落第秀才的诨名。章启生心中郁闷,又无人可诉,只能靠写字纾解。说来也怪,他越是郁闷,写出来的草书便越是精彩,各大名家但有见过的,无不称赞。他父母见他的书帖颇能卖钱,倒也高兴,一时间他的狂草可谓一帖难求。”

    苏佑笑了,这些事舅母也曾与他提过。舅母说章启生的笔意甚是多变,或毕露、或内敛、或荡气、或丝连,但并非所有的书帖都精彩绝伦,有些字写得甚至平庸得如同赝品。

    罗布继续说道:“可这章启生偏偏又是个倔脾气,考不上就不服气,别人求他字他又不肯写。于是又考了数次,终于在二十二岁那年考取了个举人,得了个九品县官的官职。他家中只道是苦尽甘来,可算是熬出了头,嘿嘿……殊不知啊……”

    苏佑追问道:“殊不知如何?”他只知道章启生二十五岁便死了,并不知道是何原因。

    “此人的书法名气虽大,但挂任了县令,不过区区九品,官场之中又岂会被他人放在眼里。他为人清廉,还算刚正,既不结党营私,也不鱼肉百姓,自然也不太通晓如何迎合上司。他所辖县属州府的知府也是个爱书法的,起初还敬他几分,不料数次求字不得,瞧他越来越不自在,便换了面孔常常寻些怠政不勤的由头去呵斥他。有时呵斥完后,章启生心中烦闷,就去写字,时不时地便会写出些令人赞服的狂草书帖来。如今流传下来的,大多都是那几年里写的。”

    苏佑叹道,“原来如此,我道他为何字虽如矫龙游凤,可隐隐间总有一股怨气,却是为了这个。”

    罗布点头道:“他那个知府上司派人暗中偷了几幅他的字,如获至宝。然而终是人心不足,那个知府察觉到斥责得他越是厉害,他写得便越好,于是暗地里生出个念头来。”

    “那知府待要如何?”

    “那一年恰逢州县中生了涝灾,知府调度各地人手前去填堤,章启生所在的县有些偏远,路上赶来时遇上了大雨,耽搁了两日,未能赶上修堤。偏偏那是场百年不遇的涝灾,冲垮了堤坝后淹没良田无数,还死了不少人。那知府趁机上奏朝廷,将决堤之责怪到了章启生的头上。朝廷知道其实他只是一个县令,耽搁了这两日也不会改变决堤的结果。但见他就是个九品,并未深究,就轻描淡写地革了他的职。那章启生十数年寒窗好容易博了个功名,又兢兢业业做了三年县令,不料一夜之间尽成朝露,转眼皆空,心中悲愤得难以复加。”

    苏佑心中一紧,似隐隐已猜到了结局,忙问道:“然后呢。”

    “章启生一生未娶,时值父母也皆已亡故,孑然一身。被革职前,他已先得了京中传来的消息,心中万念俱灰。那一夜,他写完这幅《露吟》之后,便不知了去向。县衙内的衙役起初寻不着他,后来过了几日,在那决堤的堤坝旁,有人发现了尸首,方知道他是投河自尽了。最后,那知府终于如愿以偿,得了这幅章启生一生中写得最好的一幅字。”

    苏佑紧锁眉头,如鲠在喉的感觉比方才看那幅《焦荷图》时有过之无不及。他朝那幅《露吟》细细看去,字里行间正是怨气冲天,笔画游走得脉断筋连,如泣如诉。

    他忽然盯着帖末处的两句看了良久。

    “叶濡初成露,如饴如甘珠。

    不及朝夕死,却识人间苦。”

    他指着最后的一个“苦”字颤声问道:“那个苦字……为何……为何忽然笔画生涩,回笔如勾?不仅不像是草书,更不像是……用笔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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