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耳先生这座房子,归了梅腊妮,便成了庙产,因此修道院里拨了两个姑子在此看守,听见梅腊妮一众人等来到,迎了出来,笑道“把轿子打发回去罢,今儿个就在这儿住一宿,没什么吃的,鸡蛋乳酪却都是现成。”梅腊妮道“我们也带了火腿熏肉,吃虽够吃了,还是回去的好,明儿一早有神甫来做礼拜,圣坛上是我轮值呢,只怕赶不及。”姑子们道
“夜晚下山,恐有不便。”霓喜道“路上有巡警,还怕什么”
姑子们笑道“奶奶你不知道,为了防强盗,驻扎了些印度巡捕,这现在我们又得防着印度巡捕了”
众人把一个年纪最大的英国尼姑铁烈丝往里搀。铁烈丝个子小而肥,白包头底下露出一张燥红脸,一对实心的蓝眼珠子。如果洋娃娃也有老的一天,老了之后便是那模样。别墅里养的狗蹿到人身上来,铁烈丝是英国人,却用法文叱喝道“走开走开”那狗并不理会,铁烈丝便用法文咒骂起来。有个年轻的姑子笑道“您老是跟它说法文”铁烈丝直着眼望着她道“它又不通人性,它怎么懂得英国话”小尼与花匠抿着嘴笑,被梅腊妮瞅了一眼,方才不敢出声。
那铁烈丝已是不中用了,梅腊妮正在壮年有为的时候,胖大身材,刀眉笑眼,八面玲珑,领着霓喜看房子,果然精致,一色方砖铺地,绿粉墙,金花雪地磁罩洋灯,竹屏竹,也有两副仿古劈竹对联匾额;家具虽是杂凑的,却也齐全。霓喜赞不绝口。
铁烈丝一到便催开饭,几个中国姑子上灶去了,外国姑子们便坐在厅堂里等候。吃过了,铁烈丝睡午觉去了,梅腊妮取出一副纸牌来,大家斗牌消遣,霓喜却闹着要到园子里去看看。梅腊妮笑道“也没见你路上怕晒黑,这又不怕了。”霓喜站在通花园的玻璃门口,取出一面铜脚镜子,斜倚着门框,拢拢头发,摘摘眉毛,剔剔牙齿,左照右照,镱子上反映出的白闪闪的阳光,只在隔壁人家的玻璃窗上霍霍转。
转得没意思了,把孩子抱过来叼着嘴和他说话,扮着鬼脸,一声呼哨,把孩子吓得哭了,又道“莫哭,莫哭,唱出戏你听”
曼声唱起广东戏来。姑子们笑道“伦家奶奶倒真是难得,吹弹歌唱,当家立计,样样都精。”梅腊妮问道“你有个干妹妹在九如坊新戏院,是跟她学的罢听这声口,就像个内行。”
霓喜带笑只管唱下去,并不答理。唱完了一节,把那阴凉的镜子合在孩子嘴上,弯下腰去叫道“啵啵啵啵啵,”教那孩子向镜子上吐唾沫,又道“冷罢好冷,好冷,冻坏我的乖宝宝了”说着,浑身大大的哆嗦了一阵。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