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幡!”
大坑内外,数百杆旗幡无风自动,烈烈作响。
无数血色丝线像有生命一般,从旗幡上延伸而出,疯狂生长,围绕着老者翻飞舞动,周身血茧越织越大。
一阵一阵的鼓动,发出闷雷一般的响声。
血茧之中,老者本就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他活了很久,遭受过不少挫折,连日来更是陷入炼狱般的恐怖,但从来不管是肉体或是心灵的折磨,都不曾让他有过半分动容。
如今两道灰白的浓密眉毛却轻轻地颤动起来,可见此时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大坑外的浓雾中,两道金光如同眼眸,注视着大茧,时而泛起腥红血光,看似神圣浩大,却有着说不尽的邪异。
那不可见之地,一道青烟腾起,化出那青面恶鬼的身影。
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何事?”
听出那声音的不耐,青面恶鬼急忙趴下,头紧紧贴在地上:“回禀帝君,有活人闯入,已至酆都城外!”
“是那个毁了淄县‘香坛’的小子,还带着一个大胡子。”
两道金眸蓦然在恶鬼向前出现,血光浮动。
“嗯?”
恶鬼脑袋压得更低了。
“判官何在?”
“陆判昨日出城,今日回来时却是受了重伤,正在疗伤。”
“哼。”
那声音虽淡,恶鬼却恨不得将一颗大脑袋怼进地里。
“领五百阴兵,拿他魂魄,胆敢毁本君香坛,正好丢进玄煞血幡,熬炼血魂,永无超生。”
“是!”
待恶鬼离去,声音又出现在大坑血茧之上。
“华仲道,看来你虽不惜己命,却有人爱惜得紧,竟敢入此地。也好,本君慈恩,便送他们与你作伴。”
血茧之中。
老者忽然振袖起身。
高大的身子,脊背虽仍直挺,却在微微颤抖,这是身体承受着莫大痛苦下的反应,不以人意志为转移。
“怎么?可是后悔了?”
那声音微微波动,似乎有些喜意。
老者缓缓站起,却是依旧对这声音充耳不闻。
“诗曰: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身处如此境地,身受抽血离魂苦,如万刃加身之痛,老者竟开始高声诵读先贤经典,一字一句,洪亮方正,半丝不苟。
“嗯哼……”
老者一声闷哼,脸上忽地闪过一道青气,而后瞬间变得惨白无一丝血色。
双手缓缓抬起,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掸了掸衣袍,正了正衣冠,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颤颤巍巍地又跪坐下来。
“……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长须抖动,仍是铿锵有力,毫不含糊地吐出最后一句。
似乎是失去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支撑,巨大的血茧猛地一紧,开始缓缓地向内收缩。
漫空如血管一般的血线疯狂地舞动。
正如那声音所说,天地至阴时,他那如风中烛火一般的浩然正气已被消磨殆尽,再难抵挡玄煞血幡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