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城的中央,像死海里的一个岛,傲然屹立的政府大楼,俯视着周围低矮的饭店和茶馆。市府路与浍滨街的十字路口,红绿灯懒洋洋的按部就班,鼓楼的钟摆上,生锈的针齿,分分秒秒,孤立成了一个点,发出一声沉重的爆鸣,在黎明前,竟沦为了阴差的帮凶。
婉城的黎明,像海啸后的地平线,偷走了一艘客轮,却依旧风平浪静般自在的醒来。光依旧照不见低矮的屋檐下,阴冷的墙壁。被甜药毒死的老鼠还是静静的躺在昏暗的角落,等待变干变臭,似乎每个地方都散发出一股垃圾烧过的难闻的味道。夜风消散后,不出所料的遍地落叶,像枯黄的死蝴蝶标本,轻飘飘的点缀着没有一丝朝气的街道。
时针卡在弯曲不直的分针底下,艰难的上下挪动着,像一个得了脑血栓后遗症的老太太站在原地不停的抽搐却无人搀扶,又像被鱼刺卡了喉咙的食客在拼命的咀嚼,憋的脸色发青却又无济于事。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凌晨五点。
又是在这一刻,弯曲不直的分针,吸走了一条人命。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意外,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
望桥街头,坑坑绊绊的立交桥下,死了一个人。
天亮得格外的晚,像打着瞌睡的猫头鹰,昏昏沉沉,没有一点精神。
凌晨,五点,还是五点。
没有太阳,没有钟声,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人们习惯性的抬头去看时间,却发现依旧是凌晨五点,于是摇了摇头,继续前行,没什么人去过分在意,只是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鼓楼的钟不走了。
“黄钟毁弃,何去何从?”一个夹着公文包戴着厚厚镜片眼镜的男士,约摸四十岁,抬着头,微驮着脊背,皱着深深地鼻纹,眯着双眼,他的鼻翼左侧有一颗很大的痦子,他左手扶着橘黄色的细眼镜腿儿,看了半天,嘴里突突的冒出了一句。
“穷途末路啊!”那男士慢慢的垂下了头,盯准了地面,往下水道口深深地啐了一口浓痰说道,他摘下眼镜深深地哈了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镜片,用余光向上翻着瞥了瞥依旧停滞不前的钟摆,又浅浅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整了整衣领,把眼镜腿重新架在了耳后,然后很神气的迈着步子走开了。
望桥街南端衔接着一座古老的石桥,只听死去的老人留给现在的老人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武滕桥。桥下是东西流向的八盘河。
过了武滕桥,便是进入婉城的立交桥头。
立交桥上是建了二十多年的铁道,立交桥下是来来往往进出城的人们。
路过的行人,有的瞥了一眼,有的匆匆而过,大多都装作没有看到,身子直直挺挺,像一具具饿死的干尸,穿行在立交桥下。
望桥街的终点,成了他最后的归宿,冰冷的地面,像一块乌黑的棺材板,没有温度。
风起的桥头,凛冽着生命褪色时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