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少女还是那副眉眼飞扬,耀眼璀璨的模样,但是很显然有哪里不一样了。
至少,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能懂得稍稍静下心来想一想事情了。
她沉浸在微微朦胧的金光中,脸上浮动着平静的笑意,仿佛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急躁,一点都不在意刚才师父那样说她。
一个人一夕之间,真的能变成另一个样子吗?
卫襄微怔,很快又眯起了眼睛笑道:
“是啊师姐,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也该懂事了。”
然后她伸手指向了远处正陆陆续续有弟子走过去准备上早课的悬崖,率先往前走了:
“师姐,我们去上早课,我得多学点本领才是!”
既然蓬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她是绝不能让它再次变成一场海上转瞬即逝的梦幻泡影的。
程无心望着少女在晨风中飘扬起来的裙角,想了想,也笑着跟了上去。
没错,这是一个美妙又美丽的世界。
出车祸而死的自己都能在这个世界里重活一世,还有希望登临仙路,一个懵懂不解世事的少女,变得懂事一些,又有什么稀奇呢?
终于平静下来的蓬莱阁大殿内,一个人影从后面迈步而入。
“师兄觉得,您这样说,那个丫头就真的能打消去语凝海的念头吗?”
来人正是表面温雅如谦谦君子,但性情却刚烈如石的莱芜。
德山老头闻言回头望着自己的师弟,摇了摇头。
“我自然知道襄襄不是省油的灯,可是,她这盏灯,是绝不能熄灭的。”
“所以,师兄你不肯让她跟去语凝海,不是因为她那点修为实在上不得台面,而是因为,你实实在在想要护好她,是吗?”
莱芜神色间的温雅打破,露出几许怆然:
“其实师兄你该知道,面对我们从来不知道的凶险,最该去的是哪些人,可你却……”
德山沉默不语,转身走到大殿门口,望着已经整整齐齐坐在悬崖边,仰头听芜青讲课的弟子们。
“虽然都是年轻的生命,虽然都是蓬莱的希望和传承……可是德山,到了该取舍的时候,身为掌门,你要懂得如何取舍。”
他从师伯的手中接过蓬莱掌门之位的时候,师伯说过的话此时仿佛又在耳畔回响。
那是师门,乃至整个东海门派的行事准则。
留下最强的,最优秀的弟子,其他没有仙缘的弟子,就只能随缘了。
通俗点来说,就是危险的事情,让无用的弟子去做,安享成果的事情,要让最优秀的弟子来享受,美其名曰,优胜劣汰。
可是,凭什么呢?
在漫长的修仙之路上,短短的几十年,算得了什么?
谁说一开始天资愚钝的弟子,就不能有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那一日,谁又能保证留下来的那些所谓最强最优秀的弟子,就一定是心术正直,能够光大门派之人?
如果照这样来说,当年十年之间毫无长进的他,是不是早就该去死?
而他天资纵横的师兄,为什么不能留在世间,光大蓬莱?
如果天道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就是完全不讲道理的,那么这些行事准则就真的有用吗?
这是德山虽然到了这个年纪,却永远都想不通的道理。
百年前,师兄和他的命运,彻底与蓬莱的准则相悖,该留下的人没有留下,该死去的人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