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第二次被通知到罗嗦巷15号来,鹿兆鹏以亲切庄严的态度通知她已经得到批准了,随之叫了一声:“白灵同志!”便握住白灵的手。白灵听到“同志”那声陌生而又亲切的称呼时,心头潮起一种激情,她紧紧地反握住鹿兆鹏的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又浮出本班那位被捕的女生领着警察到学校来抓捕同志的情景。白灵说:“请党放心,白灵只会替同志赴死,绝不会领着警察去抓捕同志。啊!你再叫我一声同志!”鹿兆鹏松开手说:“白灵同志!我受党组织委托,领你宣誓。”说着从箱子里翻出一面红旗挂到墙上,站正之后,举起了右手。白灵并排站好,也举起右手,心头像平静而炽烈的熔岩。
这家四合院的男女老少正集中在厅房明间客厅里欣赏唱片。他们的大公子最近从上海捎回来一架留声机,新奇得使全家兴趣十足。同时捎回的还有唱片,全是软声细气的越剧和嗲声奶气的流行音乐,只有一张“洋人大笑”的唱片使全家老少咸宜,于是每天晚上客厅里都充斥着洋人们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粗嘎的尖细的,粗野放肆的,阴险讥讽的,温柔的,畅快的,痛切的笑声。在洋人们的笑声的掩护下,白鹿原上两个同宗同族的青年正在这里宣誓,向整个世界发出庄严坚定的挑战。
宣誓完毕坐下来之后,鹿兆鹏坦诚地说:“我又想起我入党宣誓的情景。我每一次介绍同志入党宣誓就想起我入党宣誓的情景。”白灵问:“你入党宣誓是怎样的情景?”鹿兆鹏说:“那阵儿还是公开宣誓的呢!”他怀着新鲜的却似遥远的记忆说:“我们一起宣誓的有九个人,现在连我在内只剩下三个了。三个给大哥煎了,两个随大哥走了,一个经商去了,而且发了财,咱们现在就在他屋里坐着。”白灵问:“他们没有供出你?”鹿兆鹏笑了说:“他们首先供出的就是我,算我命大。”接着又说:“大哥这回翻脸,小兄弟血流成河。大肆逮捕,公开杀害,全国一片血腥气,唯独我们这座古城弄得干净,不响枪声,不设绞架,一律塞进枯井,在全国独树一帜,体现着我们这座十代帝王古都的文明。”白灵说:“中世纪的野蛮!”鹿兆鹏说:“一切都得重新开头。白灵,你说说你这会儿想什么?”白灵说:“我想到奶奶讲下的白鹿。咱们原上的那只